绿豆,性寒凉,有清热解暑之功效。盛夏之时,加以冰糖煮至烂熟,是家家户户都喜欢的一道甜品。若是把绿豆应用在药理上,还有一项重要的作用,那就是——解毒。
无论是生绿豆浆,还是熟绿豆汤,在某些食物中毒时,这就是最便宜最便利的解毒良药。
夏仲和不会无缘无故的拿出一粒小小的绿豆交给铁华黎,如果他要传递什么信息,张蜻蜓想,就是这个了。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把毒下出去的,但张蜻蜓知道,听大夫的话,绝对不会有错。所以她在接到绿豆之后,便迅速告诉胡浩然,“小心这里的饮食,速让人准备绿豆汤。最好再想法子,就说香料不够,再去找夏大夫,看能不能把他也弄出来!”
胡浩然略一思忖,有了主意。
宰杀好的猪羊是需要拿香料抹了腌渍入味,才可以送去烘烤的。铁华黎胳膊受了伤,自然就只能去干这样轻松的活计,可即使是这样轻松的活计,偶有失手,洒了香料也并不稀奇。
在那些侍卫皱眉之前,胡浩然张口就骂将起来,“瞧你毛手毛脚的,一点活都干不好!去去去,这里不要你了,到外头去找东家,让换个能干的人来!”
铁华黎被吼得不敢吭声,唯唯诺诺,握着那粒绿豆走了。
此时厨房的人叫将起来,“可是这香料不够了怎么办?快去请哈总管来吧。”
胡浩然赔着笑脸道,“快别惊动哈总管了,我们东家好心好意想帮点忙,要是闹得上下都知道给诸位添了乱,回头我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嗳,你们这儿不是有个药房么,找那大夫抓几味药材来不就成了?这做药膳,可比香料烤得更滋补呢!”
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沈大海适时又悄悄的给厨房里挑头闹事的那人塞了一小锭银子,“请您帮忙跑一趟吧,也请诸位帮忙担待着些,回头我们请大伙儿吃酒!”
这还罢了,那人得了好处,便放过一马,“那行,我就替你们跑这一趟吧。”
今日因为宇文都兰要办喜事,夏仲和虽是被锁了起来,倒是无人看管。听说香料被洒,要他补给些药材,夏仲和前后一琢磨,就知道肯定是他们故意设计的了。他想了一想,取了包药材,随着此人过来。
可是打开一瞧,全是黑乎乎的渣子,谁也不认得。夏仲和紧皱着眉头,佯装恼火的道,“这些药材可不能随意添加,什么时候用什么,都是有讲究的,偏你们都不认得。若是能让小庆出来,她倒认得。只怕你们又不放心,罢了罢了,既帮不上忙,我还是回去吧。”
“别呀!”胡浩然赶紧把他拉住,“这要是做不出来东西,招呼不周,回头不说我们东家生气,恐怕连你们头领也要不高兴了。大夫,您好歹留步。这几位大哥,要不你们行个方便,让那女人出来搭把手吧。”
那些侍卫也给闹得有些心烦意乱了,胡浩然提起别的尚可,只是他提起会惹得宇文朴不高兴,实在是让他们有些忌惮。
宇文朴近来脾气一直不好,尤其是前两日遇刺后,更加的暴躁易怒,已经处罚过好几位侍卫了。今日又是大小姐的喜事,借他们一个胆也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事。想想张蜻蜓不过是个女人,且放她出来,再在她的手脚之上缚上锁链,难道还怕她跑了不成?几人商议一番,便过去开门了。
胡浩然与夏仲和对望一眼,俱有些喜色,只要人出来了,再想法带出去,就没那么困难了。
可就在张蜻蜓为了重见天日而欢喜之时,哈蚩术急匆匆赶至,看侍卫们放出张蜻蜓,也没有多说,只是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所有的人都懵了。
“小庆,你快跟我去换了衣裳,出去见客!”
这又是怎么了?众人心中一紧,可是此时还不到鱼死网破的时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张蜻蜓给人带走。
大厅里。
宇文都兰已经决心破釜沉舟了,说出一番谁也没有想到的话,“小女子今日确实要嫁人,但并不能嫁给在坐的任何一个。因为——”
“因为什么?”宇文朴的眼神陡然凌厉起来,他已经想到妹妹要干什么了。
宇文都兰略含讥讽的看着哥哥以及厅中一众声称要向她求亲之人,坦然道,“因为我已经有了自己中意的男子,而且,已经跟他私订终生了。”
宇文朴断然道,“我不许!”
宇文都兰微微挑眉冷笑,“只怕哥哥不许也晚了。因为妹妹这身子都已经给了他了,说不定,腹中还有了他的骨肉。”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无论西戎有多么的不拘小礼,但女子的贞节还是要讲的,尤其是要娶回门当妻子的,谁愿意还没成亲就带顶绿帽子?
“不可能!”宇文朴气得眼皮子直跳,“你别想瞒过我!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这样不知羞耻的话,你好意思么?”
“这种事情,若是敢做不敢认,那才真的是不好意思呢!”宇文都兰看着哥哥,眼神突然犀利起来,“哥哥别忘了,此人可是你带回来,也是你自己跟他说,要把我许配给他的。怎么,你现在又想反悔了么?”
“可你……你!”宇文朴伸手指着她,凉薄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阴寒的语气象是从万年寒冰中生起,“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他其实并没有被你废掉,对不对?”
“不!他确实已经被我废掉了武功。”宇文都兰悠然自得看着他,“只不过,做我的丈夫还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赤烈台性子暴烈,已经受不住的嚷了起来,“好你个宇文朴,说要把妹子嫁给我,居然又带别的男人回来跟她睡觉,你是有意要让我当王八么?”
他说话粗俗,把宇文朴窘得一张脸是白得发青!
赤烈温也阴阳怪气的道,“还是说,宇文族长还有别的妹妹,要嫁给我们?只不过,还是清白的么?”
宇文都兰刚想接话,却听拓拔淳在那儿闲闲的问,“也不知是怎样的英雄豪杰,能打动得了宇文大小姐的芳心,能否请出来,与众人相见?”
宇文都兰心中一凛,她今日豁到这般地步了,与哥哥的决裂已成定局。只是潘云龙之事却不能轻易暴露,毕竟还得靠着他去跟哥哥谈判,争取利益。若是让拓拔淳及赤烈家的人都知道潘云龙的存在,恐怕谁都会不顾一切的发兵抢夺吧。
毕竟这个人的身上,还牵扯着南康国的诸多利益。若不是如此,宇文朴方才的话里,也不会处处留了小心,不露半点口风了。
她笑盈盈的看着厅中众人,轻描淡写的道,“不过是个乡野村夫,没什么好说的。诸位要是想看,一会儿在我与他成亲之时就能看到了。只是承蒙诸位看得起小妹,不辞辛苦的前来求亲,若是空手而归,只怕诸位心中都不满意。奈何小妹这残败之躯,已经配不上诸位英雄,既如此,小妹只好给几位各送上一位美人,聊表心意。哈总管,去把人带上来!”
张蜻蜓就知道今天没好事!
当哈蚩术把她带到房间去更衣梳妆时,她心里就隐隐猜到了一些。除了她,这里还有三位年轻貌美的女子,除了媚儿是她认得的,另两个也是这内院之中,姿容最为出众之人。
但见三女皆是一副胆战心惊,愁容满面的样子,张蜻蜓心里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心中大呼倒霉,定是现在有什么不好办的事情了,要拿她们去做人情。那三个倒还不冤,总算是本族之人,只是张蜻蜓,却是实实在在被抓了一回壮丁。
不能慌!胡浩然他们已经混进来了,夏仲和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下毒,他应该还有帮手,不知会不会是小豹子。这儿还有大哥在,外头还有金阗国的兵马在虎视眈眈,也不知宇文兄妹俩各自都怀着什么鬼胎,自己若是一慌,很有可能就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知会弄出什么乱子。所以她柔顺的按着哈总管的吩咐,扑上厚重的脂粉,换上了华衣美服。
临出门前,哈蚩术看着四个如花般的女子,叹息着交待了一句,“一会儿不管如何,你们都不要心存反抗。否则生死,也只是各位贵人的一句话,就是天王老子也保不得你们!”
是。很快,四位美丽的女子,出现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
“二嫂?”角落里传来的低低惊呼被伙伴们迅速掩没在口中。
董少泉和蒋孝才对视一眼,都知道事情不妙了。接下来该怎么办?众人飞速动着脑筋。
四位美人,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但齐齐站在大厅之中,最吸引人目光的,还是张蜻蜓。
她是南康女子,首先身形就比其他三位娇小得多,一看就有不小的差异。再托原装章清亭的福,生得确实是眉目如画,杏眼桃腮,再加上那一股子娇养深闺的千金之气,自然比其他三位纵然貌美,却是粗使的女子要出众得多。
可是此刻,见一堆陌生男人的目光裸的齐齐落在自己身上,张蜻蜓却是恼火之极。他奶奶的,有啥好看的,不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么?至于这么盯着人瞧?
她在这儿生气,却是冷不丁,有一只毛茸茸的大手伸了出来,“这个女人,我要了!”
张蜻蜓猛地一抬头,恶!这人生得怎么这么难看?见赤烈台色眯眯的就想把她捞到怀里,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
“等等!”谁也没看见,拓拔淳是怎么从座位上飞身出来的,只见白影一闪,张蜻蜓在往后退的那半步时,就恰好跌进了他的怀抱。搂着张蜻蜓的纤腰微一转身,便把她护在了身后。
轻佻的托起她的下巴,贱兮兮的道,“从来最难消受美人恩,既蒙美人投怀送抱,那小王只好却之不恭了。”
这个男人生得是好看多了,尤其那双金色的眼眸流光溢彩,极富魅力,只是说出来的话不对张大姑娘的胃口,听得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见他自称小王,难道是那个金阗国主?张蜻蜓最先想到的就是那个送她宝石的桃子公主,先套下近乎总没错吧?
张蜻蜓向来是行动派,想到就做了,“你是金阗国主,那请问你是不是有个妹妹叫玉桃?前些时还去竹林寺上过香的?”
拓拔淳有些惊奇的看了她一眼,当即猜到,这个女子莫非就是妹妹上回遇到的那伙香客?不过此处人多眼杂,他笑着摇头否认了,“本王有许多妹妹,名字里有桃的就有好几个。不过她们可没你这么顽皮,都好好呆在家里绣花呢!”
他忽地在她面颊上亲薄的香了一口,正在张蜻蜓又惊又怒的要发脾气之时,却听他贴着自己的耳朵低语,“美人,咱们到那边说话。”
说完,他竟是向宇文都兰施了一礼,极尽潇洒的道,“多谢小姐赠美。美人,走吧!”
他揽着张蜻蜓,大摇大摆的就要回去落座。
赤烈温忽地也站了出来,“对不起,拓拔国主,这位姑娘,我也看上了,这可怎么办?”
这又是个什么人?张蜻蜓不知道这些人当中,到底谁是敌谁是友,又或许这些人全都不安好心。可是他,为什么也冒着得罪拓拔淳的风险,来争夺自己呢?
就在她猜测各人的动机之时,宇文朴似是生怕不够热闹,也出来插了一脚,“拓拔国主,这个女人是我的人。妹妹只是为了和我赌气,才故意把此女叫出。小庆,你还不回来?”
哈,这一下自己还成香饽饽了?张蜻蜓心中嗤笑,冷眼旁观这些人到底玩的是什么把戏。
这其中,赤烈台的目的最简单,无非是为美色所迷。而宇文朴的心思也不难猜,拓拔淳虽然不知张蜻蜓是怎么落到他的手中,但他应该只不过是看自己想要,所以觉得张蜻蜓奇货可居,故意前来讨还罢了。至于赤烈温,他的目的就有些奇怪了。
拓拔淳早就注意到,在张蜻蜓刚出来的时候,在赤烈温的身后,那个戴着帽子,将眉眼遮得极低的侍卫便将目光注意到她身上了。而当自己出手时,虽然没有转头,却也感觉到有两道利剑般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那是一种男人之间天生的敌意,而且原因,就是为了张蜻蜓。难道眼前这位女子的身份,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可是无论如何,张蜻蜓可是自己朝思暮想了许久的,今日好不容易让他遇上,要他让出?恐怕不行。这是属于男人的战斗,他绝不退缩。
拓拔淳微微一笑,“诸位,大家方才都已经看到了,这位美人可是心甘情愿跟本王走的。所谓君子成人之美,难得我们两情相悦,几位又何必夺人所好?”
“对不起!”宇文朴阴狠的睃了张蜻蜓一眼,“此女可不是自由之身,她是我的奴隶,我不想把她送人,就算是她无比仰慕国主的威仪,也不能走!”
“大胆!你好生无礼!”忽尔奇唰地一下,亮出了弯弓,“这个女人是宇文小姐亲自送出来的,你当时不吭声,等我们王挑了人再反悔,这是诚心不给我们王面子么?”
宇文朴冷着脸斜睨了妹子一眼,“妇人之言岂可当真?若是别的女人,便是送上十个八个给拓拔国主又有何妨?只是我还有样重要物件着落在此女身上,事情未有着落之前,断然不可放她离去。来人啊,还不快把她押回来?”
他这一吩咐,立即旁边有侍卫也拔出刀来。
而赤烈温也不甘示弱,“既然要打,那我可也要掺一把,谁赢了就归谁,这总该行了吧?”
“等等,等等!”眼见着一屋子人剑拔弩张的,都要为自己打起来了,张蜻蜓此时倒是有话讲了,“各位,请问你们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是为了参加宇文大小姐的婚事吧?现在婚事还没办,却打打杀杀起来,恐怕不大妥当吧?”
张蜻蜓才没那么好心来劝架,她不过是心里还惦记着夏仲和的毒药,也不知下到哪些饮食里了,总要拉着他们先中了毒再说。
赤烈温的眼神略向她瞟了一瞟,率先命手下收了刀,“言之有理,今日咱们是来喝宇文小姐喜酒的,她的新郎官咱们还没见到,若是在这喜宴之上闹将起来,只怕是多有不妥。还是请出宇文小姐,先办喜事吧。”
“那这个女人怎么办?”赤烈台性子直,指着张蜻蜓,仍有些不死心,“要么,咱们就按着西戎的规矩,谁想要她的,就出来打一架,谁赢了,她就归谁,如何?”
他自恃身体强壮,若是交手,未必输人。况且自己这么大老远过来迎亲,娶不回宇文都兰,那倒也罢了,毕竟她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婚前失贞,这样的女人再塞来他也不会要了。只是若能把张蜻蜓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从金阗国主等一众人的手中抢回去,也不算太丢脸了。
宇文朴上回给潘云豹砍了一刀,伤势还未痊愈。要是打架的话,他可不感冒。
可是拓拔淳已经点头同意了,“好!就这办,这才是男儿本色。要赢得美人芳心,多少总要拿些真本事出来的。赤烈元帅,你说是也不是?”
赤烈温犹豫了一下,眼神又往旁边瞟了一眼,“好!宇文老弟,就算这个女人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可毕竟已经是你妹妹答应交出来的人了,你若是想赢回去,就象个汉子一样出来,凭真本事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让宇文朴还能说什么?他要是再推三阻四,别说这些人不服,恐怕连在场的族人也要小瞧他了。他再不甘,也只得咬牙切齿的答应了,“那好,就这么办!不过,既然是按着咱们西戎的规矩来,就得讲究个公平合理,只要在场的勇士有想得到这个女人的,都得给人家机会出来挑战!”
他心里打的算盘是,这是他的地盘,就算自己打不赢,可以多派些侍卫上场,就是车轮战,累也得把他们累死,到时自己再出马,就可以坐收渔人之利了。
“好啊!”拓拔淳一眼就看出他的用意了,转身问两个侍卫,“你们比起本王,谁的功夫更高一些?”
那自然是您了。这马屁拍得拓拔淳非常满意的点头,他指着宇文朴等人,“除了这几位可以直接向本王挑战,要是有其他人要向本王挑战的,先得把你们打败了,再能来找本王,这样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赤烈温也不怕丑的上前,声若洪钟的睁着眼睛说瞎话,“在下最近偶感风感,身体不适,一会儿便派一位侍卫代我出战,要想向他挑战,就得打败我其他的侍卫再说。”
宇文朴偷鸡不成,在他二人联手之下,反弄得骑虎难下,进退两难。可是话已说出,又有何办法收回?
宇文都兰去准备成亲,而大厅之外,董少泉他们也听到消息了。
这下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张蜻蜓被人你争我夺了去吧?
董少泉提议,“让浩然来?”
“不妥!”蒋孝才一口就否定了,他为人机智,顾虑最是周全,“要是咱们当中有人露了真功夫,只怕就要引人怀疑了。”
郎世明急了,“那咱们要比琴棋书画,也没人理啊!”
“这样吧。”蒋孝才想了想,有了主意,“你赶紧出去,让谢小姐来,她懂阵法,还有些稀奇古怪的玩意,让她去,说不定比咱们都强。”
行!郎世明出去叫人了,而厅中的张蜻蜓也在琢磨,今儿到底要跟谁走?
这可是个天赐的良机,她若是能离开嵬项族,只剩下大哥和夏仲和的话,胡浩然他们的营救就会轻松得多。
赤烈台基本上是不予考虑的,只是在赤烈温和拓拔淳之间,她要跟谁走才最安全?还有,为什么他们两个都对自己流露出兴趣?尤其是这位当国主的,一双眼睛贼溜溜的在自己身上都转了多少圈了,自己又不是跟他很熟,他干嘛用那种好象失散多年的眼光看着自己?
且不提她心中所想,此刻一对新人的出现,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力。那女的当然是宇文都兰,而新郎官,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并不是潘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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