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阳道长四肢中长出的触手,以一种缓慢的速度,伸长,膨胀。
从接近皮肤的肉色,变成晦暗的灰白色。
那些触手爬过的地方,都留下了腐蚀性的黏液,使草木迅速枯萎。
他的身周寸草不生,露出一圈枯黄。
哪怕是方之信再怎么声嘶力竭地下着指令,没有任何草本植物敢再接近他,无论是藤蔓还是荆棘,唯恐避之不及。
他笑着,触手缠绕上了方之信的脖颈,那个他曾最喜爱,最引以为豪的徒弟。
“幻境……”方之信喃喃。
触手逐渐缩紧,他被勒得双眼爆凸,但他知道他不会死,只会不停地承受这种窒息痛苦。
一根触手从他翕张的嘴里伸进了他的喉咙,让他只能发出“嗬嗬”声。
倏忽间,那触手一紧,竟直接将他的舌头拔了出来。
地上的断舌,还带有一丝生气,仍鲜活地跳来跳去。
“作口業之惡者,所墮之地獄也。”
上阳道长阴测测道。
那胸口的大洞,长出了一只硕大的肉球,正在迅速填补他身体的残缺。
飞鹤上的慕容天看到巨树下这地狱一般景象,已经惊呆了。
眼见虞清已经被一团黑雾包裹住,心急如焚。
也不管尚在离地数百米的高空,草草捏了个护身的决,就跳了下来。
“徒儿,快想办法制住你师姐,她要入魔了!”
上清道长大喊道。
慕容天掏出镇魂印,正要去往师姐的额头上盖个戳,一个巨大的触手向他扫来。
慕容天只好左躲右闪,大叫道:
“师姐,快停下,不要借用那些怨灵的力量,你会入魔的!”
虞清根本没有理会他,她身周的黑气越积越多,令人看不清她的面容和动作。
方之信正被上阳道长的触手源源不断地吸食着生命力。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上清道长念起了净心咒。
他的声音无比温和,哪怕是面临地狱一般的场景,仍同平日在上清观的修行一般。
“虞清,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管你前世如何,今世你是我最骄傲的徒儿……”
他的声音悠悠,虞清身周缭绕的黑气逐渐停了,她的面容也逐渐浮现出来。
她的双目紧闭,嘴唇颤抖,额角的青筋凸起,黑气已经从她的脖颈蔓延至她的额头。
慕容天趁机几步跃至她身边,掏出镇魂印,给她额头上盖了个戳,然后迅速掏出幻影兰,塞进她嘴里。
不知道这个昏厥的效果能维持多久,万一师姐像玄武执明神君一样陷入幻境……
慕容天打了个冷颤,简直不敢想。
此时上阳道长身前的人偶又回到了棺椁里,变成了毫无生气的模样——
一块冷冰冰的泛着金属光泽的石头!
根本就没有和虞清面容相似的精致人偶,只是一块乌漆漆的石头!
而上阳道长和吴长老也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躺倒于树下,面色乌紫。
什么粗藤,荆棘,触手,肉球,好像都不曾存在过。
慕容天小心翼翼地靠近,探了探鼻息,已经没有任何呼吸了。
方之信仍仰躺在地上,双目圆睁,哆哆嗦嗦。
几道白光一闪而过,方之信的七窍开始流血,人也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啪啪”
又是几道鞭影闪过,风玉婵和童灵珊骑着飞鹤从枝桠的缝隙中俯冲下来。
“还愣着干什么?上来!”
风玉婵一声厉喝,一把将愣在原地慕容天捞了上来。
他怀里抱着的虞清,被童灵珊用鞭子一卷,也带了上来。
“还有上清道长!”
童灵珊急促道。
风玉婵远远看了眼倒吊在枝桠上的老者,眉头蹙起,无奈道:
“他已经咽气有一段时间了。”
什么!
慕容天心下一惊,他明明不久前才听到上清道长的指示,还听到他念净心咒,这才制止师姐的入魔……
这一切是幻境吗?
可那幻境为何要变幻出上清道长来阻止虞清入魔,又为何要将上阳道长幻化成怪物,而那人偶,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幻化出来的……
这到底是什么制造出的幻境?
这又是谁面临的幻境?还是几个人所面临的幻境的交织?
飞鹤迅速飞离了这片诡异的河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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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清醒来的时候,入目是自己在上清观住所的简陋天花板。
她下意识地张口,想叫一声师傅,环顾四周,却发现屋里的摆设早就大变样了。
很多苇草和竹子编的小家具,拥挤又热闹地将这个不大的小屋堆满。
地上还散落着一堆编织材料,还有一个编了一半的猫窝。
这不是她原来的房间。
通体雪白的小猫从窗户外翻了进来,趴在她的脚边。
她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摸了摸它的肚皮,发现它瘦了很多,疑惑道:
“我不在的时候,师傅没好好喂你吗?”
小猫喵呜地叫了两声,声音似乎有点委屈。
她下了床,脑袋依然昏昏沉沉的,迈进了上清观的后院。
苍松下,一个孤零零的棋枰,上面的棋子仍摆得七零八落。
她走近,正想帮忙收拾,却发现棋枰已经落了厚厚的灰。
她怔怔地看着指尖的黑印。
棋枰旁还有一杯已经干涸的茶,茶叶黏在了白玉杯壁上,留下了深深的茶渍。
这杯子是她十二岁时下山用在宗门获取的第一笔奖金,在古董行给师傅挑选的生辰贺礼。
因为不懂行,还被掌柜的宰了一波,因此受到师兄师姐狠狠的嘲笑。
玉质是最为普通的成色,师傅却当个宝贝,天天喝茶用。
师傅去哪里了?
她心下突然坠坠不安。
一阵轻风拂过,观门外传来脚步声,她欣喜的回头,却看见慕容天的脸。
慕容天见她手里拿起那茶杯,脸上神色迷茫,心中也变得难过起来。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把师傅的死讯说出口。
虞清见他的神色,心里已经隐约有数,但仍抱着一丝希望,开口问道:
“师傅又下山游玩了吗?”
慕容天低下了头,声音沉闷:
“你是一点都不记得了吗?在殁神岭的事?”
一大堆的记忆碎片闪进她的脑海,无比的混乱,她却找不到一根线将这些碎片串起来。
她的记忆只停在了那片密林外。
“那片密林里,到底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