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小绣娘

第七十六章

不是要等她答复的吗。

程循不敢催,小心翼翼的斟酌着用词:“姝娘,三日前我问你的事,你还记得吗?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陆令姝选择性失忆:“什么事?我不记得!”

程循很失望。

原来这就是她给他的答复。

也好,都忘了,都忘了就不会难过了。

他起身来施礼,面上的失魂落魄几乎掩饰不住,“那日是我唐突了,还请你……见谅。”

“等等,你先别走。”

陆令姝叫住他,“你回来,把衣服脱了。”

程循身形猛地一滞,“姝娘,这,这样不大好吧,我,我不用你,以,以身相许。”

陆令姝将他按在蒲团上,伸手去解他的衣服。

程循握住她的手,“不行,我们不能这样……”

“你今天喝水喝多了吗?”陆令姝被他蠢笑了,“水全灌倒脑子里去了,我是想看看你后背的伤怎么样了。”

她这一笑,像是春暖花开的那一瞬间,明媚而俏丽,程循的心跳漏了一拍,“姝娘,你,我……”

今日换他结巴了。

陆令姝哼一声,“我还没有原谅你,你别急着说话,我就是想看看你后背的伤。”

至少他有希望。

虽然程循很不好意思,但他还是听话的揭开了上衣。

陆令姝没敢多看,闭着眼睛转到他身后去,“你回去有没有去找赵医师看看,他是怎么说的?”

“看了,”程循的声音柔软而低沉,“赵医师说我身体好,没什么事,顶多休养三四日就好了。”

陆令姝轻捶他:“你就胡说吧,那天的那位医师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语带娇嗔,程循心口柔软的一塌糊涂,转身握住她的小手,“不信你用力打我,我都不疼的,真的,你试一试。”

陆令姝气笑了,手下果然用了力,捶在他的胸口上,肌肤相贴的一瞬间,程循只觉得浑身清凉。

他迷恋这种感觉,他想将她拥在怀里……

程循感觉自己很无耻,她都没有原谅他,他竟然已经开始浮想联翩了。

偏偏女孩儿还娇笑着仰头问他:“你疼不疼!”

程循喃喃道:“疼,我只想疼你。”

陆令姝“腾”的红了脸。

她竟然被这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反杀了!她指着程循,“你无耻!”

程循耳根通红,他心想,反正自己已经这么无耻了,不知道再无耻一点她会不会生气。

他在无耻的边缘疯狂试探,竟然将脸凑到陆令姝的嘴边,“姝娘,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知道你没忘,你告诉我好不好?”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男人没有穿衣服,男人身上陌生的雄性荷尔蒙气息简直令人窒息。

他是在色诱她吗?

陆令姝的脸成功红透了。

气氛越来越不一样,两个人靠的也越来越近,程循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尽管来之前他一直告诫自己,要尊重姝娘的意愿,万不能再行三日前的孟浪之事。

可是一靠近陆令姝,这些告诫自省统统见了鬼。

陆令姝反应又不争气的慢了半拍,她反应过来后,下意识的咬了程循一口。

程循吃痛,猛地惊醒过来与她分开。

他怎么又做了蠢事?

但是……她真的好甜。

因为心跳加速大脑缺氧,两人大口喘着气,若是此时有人从门口经过,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在做不可描述之事。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

陆令姝扶住案几,坐稳,“你坐的离我远一点,你太无耻了,从现在开始你都不准动。”

程循咳嗽一声:“我不动,我从现在开始绝对不动!”他就是个木头人。

傻死了。

陆令姝嫌弃脸,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仪容,确定没出错,出门去端了一碗饭回来。

她将这碗饭放在程循面前,“吃了这碗饭,我就原谅你。”

世上还有这样的好事?

程循立刻表示,不说吃了这碗饭,吃十碗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陆令姝冷笑:“呵呵,你先吃了这碗饭再说吧。”

程循二话不说,端起来就往口中塞了一勺。

陆令姝:“香不香?”

这是一道送命题,不过程循已经送命无数次了,这次再齁人他也不会答错,他颤抖着嘴角,努力保持微笑。

“香,真香。”

他的语气中甚至带着一分讨好,陆令姝却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你这个混蛋!现在才知道错了,你知道你说那样的话我有多难受吗?”她哭着骂道。

程循赶紧扔下碗,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对不起!对不起姝娘……我知道现在说多少对不起没有用!我也不会说话,我怕惹你不高兴,日后你看我是怎么做的好不好?若是我又惹你生气了,我给你一把刀,你……”

怎么越说越离谱了?

陆令姝又好气又好笑,轻捶他:“你还真不会说话,不会说就别说了!”

“我不说话。”程循见她笑了,也情不自禁的跟着笑,失而复得的感觉,简直令他欣喜若狂。

嘴巴还油腻腻,脏死了,陆令姝心里嫌弃,身体却诚实的很,拿起帕子给程循擦嘴巴。

程循就一动不动,任由她动作。

两人都不说话,沉醉在彼此的温柔之中,这样美好的沉默,真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看够了没有,”陆令姝被他盯得面皮发烧,手指不停地绕着帕子,“你快放开我。”

程循很听话又恋恋不舍的放开了她,尽管他也想多抱一会儿,但是他害怕女孩儿会不高兴。

陆令姝已经不高兴了,他倒是干脆利落啊。

“喝水漱口。”她把茶盏推给他。

程循喝了水漱了口,“姝娘,你——”

陆令姝忽的倾身,霸道地咬住了程循的唇。

她两条细长的小胳膊圈住了程循的脖子,将整个身子都贴在程循身上。

突如其来的柔软令人眩晕,程循的手忍不住抚上了她单薄的背脊,即使隔着厚厚的冬襦,依旧能感觉到男人的心口炽热的心跳。

半响后,陆令姝满足的靠在程循的怀中。

这才是他熟悉的姝娘。

程循的耳根又热又烫,但这一刻,他总算是踏实了。

两个人从陆氏布庄出来,沿着大街往回走。

程循看着她眼睛总往一边的糖葫芦摊上瞟,就拉着她的小手去给她买糖葫芦。

“我不要这个,我要那一个。”

陆令姝指着一串又红又专的糖葫芦。

程循挑出来那串被选中的糖葫芦结账,递给她。

陆令姝咬了一口。

好甜啊,牙都要甜倒了。

想到程循刚刚吃了一碗加盐加多了的粟米饭,她便将糖葫芦递给他,说道:“你也吃。”

程循怎么会跟心上人糖葫芦吃,他矜持的笑:“你快吃吧,我不喜欢吃。”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陆令姝坚持要他吃:“你吃嘛。”

程循笑,低下头,咬了一只糖葫芦。

“甜吗?”

程循不常吃糖葫芦,他觉得有点酸,但还是说道:“甜,很甜。”

像你一样甜。

两人相视一笑。

这一幕都被不远处的薛琅看在眼里。

他面色阴沉的看着两人有说有笑、郎情妾意,手中的拳头攥的紧紧地,但看到陆令姝的那一刻,面上却倏的换上了一副温和而彬彬有礼的微笑。

光明与阴暗交替仅仅一瞬间,陆令姝以为是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

“怎么了?”程循问道。

陆令姝说道:“是安国公。”

两人都看见他了,薛琅上前施礼,语气谦卑,又带着恰到好处的自责。

“前不久九郎从大理寺出来,已将实情像我合盘托付,对于安宁县主,委实抱歉,九郎他自小娘就去了,叔父大人既当爹又当娘,难免又疏漏之处,我也是看着九郎长大的,一别京城多年,再回来的时候……没想到他竟然变成了这样!”

“身为兄长,我亦有过错,更何况,若不是我那日在周国公府请县主喝茶,九郎也不会和县主熟识……我薛琅实在是,罪孽深重啊!”

“这怎么能是您的错呢,您千万不要这么说!”陆令姝说道:“到底是谁做错了我心里清楚的很,这些都不关您的事,您也不必为了卢九郎来向我道歉!”

薛琅摇头苦笑:“那怎么能行,都差点闹出了人命,”他看向程循,关切的问道:“子义,你后背的伤,也不知严重不严重,可有看过医师,医师怎么说的?”

“医师说没问题,休养三两日就好了,”程循正色道:“元邈你且安心,便如适才姝娘说的,谁对谁错我心里有数,你不用赔罪,我和姝娘都不会怪你。”

我和姝娘……薛琅看着眼前的两人,女子俏丽男子英武,站在一起好一对璧人,没有人会说两人不般配的。

可是怎么办呢。

他就是觉得两人不般配。

“如此,我心里还是不安,便请你们吃茶,算是赔罪,好不好?”

薛琅这样坚持,程循和陆令姝都有些推辞不了了,只好跟着他去了一家茶馆,喝过茶才算事了。

“你什么时候和安国公这样相熟了,还唤他字?”陆令姝好奇的问道。

这个……程循不好意思说,但他不会说谎,便将那日两人分手后薛琅为他撑伞又带他去饮酒散心的事告诉了陆令姝。

陆令姝小嘴一撇:“还不是你咎由自取,最后被人看了笑话。”

程循立刻道:“所以我知道错了!”又怜惜地问:“那天下了雨,你回去之后有没有生病?”

心上人身子娇弱,他大手拂过的地方连多余的赘肉都没有。

“你说呢!”一提起这个,陆令姝就来气,“我回去当然生病了,还烧了几日呢!你怎么补偿我!”

还能……怎么补偿。

程循小麦色的脸有些发红,他低垂着一双好看的凤眼,轻声说道:“姝娘想怎么补偿,我就怎么补偿。”

薛琅回到安国公府,听说安国公太夫人在正房等他。

一定是因为卢九郎的事。

卢九郎早死的娘是安国公太夫人的表妹,也是手帕交,只可惜红颜薄命,去的太早,卢父续弦之后,又陆续生下了嫡次子、嫡女,这么多儿女,他早就将嫡长子抛到了脑后去。

走到上房门口,薛琅步子顿了一下。

半响,他才迈进去,施礼道:“母亲。”

安国公太夫人果然说的是卢九郎,不无怜惜:“……九郎毕竟是你的表弟,纵然他做了错事,但是他娘去的太早,这孩子小的时候你还抱过,他就在耳房里,你去看看他吧。”

薛琅应是,去了耳房。

卢九郎在地上蜷缩着,一见到薛琅进来,呜呜的扑到了他的腿上,哭道:“表兄你救救我,表兄你救救我!我没有活路了,我阿爷原本便不喜我,他现在要将我赶出家门!”

短短几日不见,卢九郎原本一张珠圆玉润的消瘦的只剩下了颧骨,再也不复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模样。

薛琅捏住卢九郎的下巴,柔声细语:“我没有救你吗?九郎,再多关几日,你的后娘都要忍不住给你送鸩酒了。”

“我知道,我知道,表兄对我恩重如山,”卢九郎忙说道:“可是我还年轻,我不想被流言逼死!表兄求你帮我去求求程子义,我不是故意对安宁县主不轨的,我是喝多了!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也不是故意伤他的!”

不光女人惧怕流言,男人也一样。

卢九郎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脸:“我真的……求他不要再散布那些流言了,我没有过任何一个良家妇女,除了安宁县主这一次是我昏了头,我真的真的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我平时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啊……”

他就是个有娘生没爷娘教的纨绔子弟,自小斗鸡走狗,遇到看得顺眼的小娘子就忍不住调戏一番,但他也是个有底线的纨绔子弟啊。

他发誓他真的从来都没有过什么良家女!

薛琅面上微笑,眸中却一片冰冷:“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卢九郎顿时又惊又怒。

不就是因为薛琅的暗示,他才会故意喝多了酒壮胆,给陆令姝下迷药,企图让她成为他的人吗?!

什么全身心,误人子弟、毁人名节,他真是昏了头!

此刻的卢九郎懊悔的肠子都是青的,但他根本不敢反驳薛琅,因为还要靠着薛琅活命,他将苦果全部吞下,“是是是,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求表兄救弟弟一命,弟弟日后必定为表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